郑世琳,1995年生,重庆市璧山区八塘镇江兴村人。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创造性写作专业硕士毕业,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在读。小说、诗歌散见于《当代》《北京文学》《山西文学》《湖南文学》《江南》《诗刊》《星星》《青春》《飞天》等。小说曾获“新概念作文大赛”一等奖。
\n郑世琳:文学女博士的“创写”人生
\n(本期访谈主持人:陈泰湧)
\n上游文化:作为土生土长的重庆人,重庆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?
\n郑世琳:我在重庆市璧山区八塘镇踏水桥边的一个小村落出生长大。可能与游客视角稍有不同,我从小生活的重庆并非8D魔幻都市,而是稻田池塘河流,门前一道缙云山,河流尽头是一野生瀑布。面对这瀑布的时候,我总想让以后的一个小说人物跳瀑布自杀。
\n上游新闻:你在重庆中心城区生活过一段时间,有什么样的感觉?
\n郑世琳:因为中考考得比较好,我到了巴蜀中学,那是我第一次到市中心学习和生活。巴蜀中学坐落在解放碑的深坑谷底,没有围墙,悬崖成了天然的围墙。
\n上游新闻:“跳瀑布”“悬崖”……从你的语言中我似乎感觉到有些文学上的“压抑”,难道有什么不愉快吗?
\n郑世琳:按现在的网络语言来说,我其实是一个“农村做题家”,按部就班地小升初、中考,从一所生源日益缩减的农村初中考进了巴蜀中学。
\n我对巴蜀中学的感情很矛盾。巴蜀中学的学生分两种,一种是成绩特别好,还特别努力,一种是家庭条件特别好,可以毫不心疼地扔下几万块补课费,童年就在英语、奥数、书法、国际象棋、跆拳道等各种培训班里打转,而不是像我初中才开始学ABCD,甚至我的整个童年就没有听说过“书法班”这个词。中考后的暑假,我悠悠闲闲地漫山遍野地玩,开学才发现,好多同学都在暑假上了补习班,早学完了高一课程。上课的时候,物理老师常常讲题刚讲到一半,提前补过课的同学们都说懂了,老师就不讲了,开始下一道题,留下从未听过这道题的我一头雾水,从此,“狼狈追赶”成为我整个高中的底色。
\n当然,也有很多美好的记忆,教学楼面朝嘉陵江,黄花园轨道交通川流不息,月亮从江面升到参天高楼,照在晚自习的数学演算纸上,照在纸面上的那句“黄花园没有月亮”。
\n上游文化:“为赋新词强说愁”,你觉得这是你成长中的必然经历吗?
\n郑世琳:是成长中的顿悟吧。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触碰到阶层的壁垒时,突然意识到,我这辈子再努力,也触碰不到一些同龄人投胎的起点,挺悲哀的事情。
\n应该是这种冲击和触碰来得早了一点,如果是在高考之后再知道这些事情,可能会好很多。在和大学同学闲聊时有人就说到,她从小镇到北京会有一种自卑感,而我好像并没有这种感觉,未成年时我就经历了这一切了,到大学时这些都免疫了。
\n上游文化:有过“抗争”吗?
\n郑世琳:你说的“抗争”是指“叛逆”吗?我的人生从未有过叛逆期,一路从农村求学到北京,不能承受走错一步的代价,没有复读过,所有考试都是一次考上,没有家庭可以为我兜底,所以一直力图过得稳稳当当,从未主动摔碎过自己的生活,哪怕是因故被一些突发事件打乱全盘计划,我也会尽力把事情扶回预定轨道。
\n我总是比同龄人更早明白自己想要什么,一直是目标清晰、刻苦执行的好学生。但每次做人生重大决定时,我好像又变得格外叛逆,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。中文系专业内部其实也是有鄙视链的,硕士选专业时,古代文学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,然后是现当代文学、文艺学、比较文学这么排下来。2017年时,国内“创意写作专业”刚起步,就连我们这些在文学院读本科的学生,也从未听说过“创意写作专业”。
\n上游文化:那你读研时选择创意写作专业,是一种冲动?
\n郑世琳:是“蓄谋已久”的冲动。
\n那是夏季天黑下来的时候,暑热散去,我打开人民大学文学院官网,想找找现当代有没有方向相近的老师,离报名结束只有一个月了,专业目录里发现“创造性写作”,居然有一个这么乌托邦的专业,而且授课老师写的是阎连科老师、梁鸿老师、杨庆祥老师和张悦然老师,立马欢天喜地报名了。宿舍洗衣房里,同学们的眼神都在说我疯了。
\n小时候看电视“艺术人生”访谈,第一次知道了张悦然老师,小镇里唯一的书店书籍寥寥,没有她的书,买都买不到,但很羡慕她能如此准确流畅地口头阐述自己的观点。后来在课堂上听悦然老师聊契诃夫、麦克尤恩、乔伊斯,会在课堂上有一瞬间的恍惚,好像自己还在小时候看电视的那个雨天,光线昏暗,电视里的人影和眼前的身影重合,大学课堂只是小时候做的一个梦。
\n上游文化:近年来关于创写专业的讨论越来越热烈,你读创写专业的真实感受是什么?
\n郑世琳:我是在读了创写之后,才听到那么多关于它的争议,好像创写是正统之外的邪门歪道一样,被质疑创写和中文系其他专业一样,就业还不是做中学老师、考公。但我始终觉得,反正结果都一样,人生这么短暂,还不如在大学里学一门自己最喜欢的专业,让大学生活过得开心一点。创意写作的三年研究生学习的确是人生中难得的畅快如风的日子,有恩师阎连科老师、梁鸿老师、杨庆祥老师和张悦然老师指导,也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们。请原谅我说这么多,我并不是要为人大写作班打招生广告,而是真的难以抑制对它的留恋与不舍。
\n上游文化:对于“正统之外的邪门歪道”,这些创意写作专业的争议性,是否促使你更坚定地探索文学的多元可能性?你认为创意写作教育对年轻作家的核心价值是什么?
\n郑世琳:是的,人大的老师们对于刊物上有些小说,最大的不满就是彼此太像了,简称期刊体。所以,老师一直在鼓励我们写不一样的小说,趁着年轻,还有那股锐气,大胆进行文学的创新实验。小说可以是各式各样的,甚至可以不像小说,不要被某一种主流局限住了。目光不要只盯着国内主流的现实主义,看看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同行们已经将小说写到了多远。
\n上游文化:你是在读创写的研究生阶段开始写小说的吗?
\n郑世琳:跟许多同学有点不同,学习期间我并没有写小说。是在这个专业毕业、考完博后,人生进入短暂的空白期,我才开始尝试着写小说。写完才猛然发现,创作有自由,发表有禁区。
\n上游文化:说说你的爱情?
\n郑世琳:这个还是不说了吧,说起来有点“绝望”。我讲点趣事,秋招时,我发现每一次招聘单位都会特地询问女生的婚姻状况,未婚不行,担心结婚生娃;已婚已孕不行,担心二胎三胎;说自己是独身主义也不行,招聘方不相信,或者怀疑你心理有问题。对于这种职场中女性常面临的隐性性别壁垒,有一次,我实在很气,想了想,在报名表上填了个“丧偶”。
\n所以,我目前也就玩玩乙游(编者注:一般指以女性群体为目标受众的恋爱模拟类游戏)、磕CP,看到AI日新月异,我一点不恐惧,满心期待将来和虚拟AI恋爱,靠八爪机器人养老。
\n上游文化:你的这些视角如何具体体现在人物塑造中?在你的作品中有没有通过特定角色的困境,来反映刚刚谈到的职场性别歧视、家庭阶层分离等?
\n郑世琳: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一部分“我”,会在写作时设身处地地想象,如果我是那个人,我会怎么想,怎么做,某些情节也确实来自我的亲身经历。性别歧视和阶层固化是我一直非常关注的现象,主要是通过一些细节来刻画,比如我就写到过:女生去求职理工科岗位时,理工科岗位说女生不合适,不招女生。但她去求职教师、文员这些文科岗位时,文科岗位说,我们单位已经这么多女生了,应该多招一些男生,优先招男生。这时有一个男生安慰她说“男女已经很平等了”,但在秋招简历上,他会特意写上一个大大的“男”字,加粗加重,重点标注。因为他心里明白,性别就是他找工作的优势,哪怕其他女性求职者比他能力强、学识高,也跨不过这道与生俱来、无力改变的鸿沟。虽然他口头上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些性别红利。
\n上游文化:能推荐一些你喜欢的小说吗?
\n郑世琳:比起网络推荐,我更相信现实生活中的口耳相传,这几年喜欢的《我们夜里在美术馆谈恋爱》《裁云记》《长日将尽》《流俗地》,全是朋友们推荐的。连挚爱的门罗,也是当初马拉师兄推荐的,一读就喜欢上了,喜欢门罗小说里的生活质感。其实,门罗的小说情节性很强,但她用悠长散漫的生活缓解了戏剧性,赋予文字一种独特的味道,就像《亲爱的生活》里写道,她家远处临着一座山,山里一间孤零零的房子,从小到大,她都在想象房子里会发生什么,但最后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,门罗写下,这就是生活。这也是我尽力想要抵达的,小说里的生活质感。
\n上游文化:在写作过程中,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?
\n郑世琳:给人物取名字。现实生活中名字总是与人物自身冥冥之中息息相关,小说里也是这样,给人物取名字就好像在构思人物漫长的一生。
\n上游文化:给大家推荐一个你认为最值得去的重庆景点。
\n郑世琳:就在我的老家,就在璧山,普普通通的乡村,田间菜地旁有一座天主教堂,还有一大片湖泊,法式建筑与中国内陆农村景致既协调又有趣。
\n上游文化:最后一个问题,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?
\n郑世琳:希望奶奶长命百岁,我们能再多走一段路。
\n上游文化:哦!是这个愿望呀,那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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